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4年第2期内容
骑车上班的路上,我要经过北京西路那段长长的法桐大道。深秋或者初冬的早晨,也许更冷的寒潮还未到来,法桐的叶子尚未完全凋零,松松软软、疏疏落落地遮蔽了行车道。车流是喧闹的,但每一棵树都是那么静穆,像在沉思着什么。有薄薄的轻雾吧,但肉眼看不见,只有太阳出来的时候,明暗相间的林荫道上便漂浮着几道光柱,洒落地面。光有了形状,有一种不带滤镜的美,那么圣洁,那么清明。
有一次,我停在路边,拍了一张照片发了微信朋友圈。懂行的摄影师朋友马上留言说,这种光叫“丁达尔光”,也被人称为“上帝之光”,用在电影、画作中,常常象征着神圣、崇高、救赎。照耀地面的云隙光发生散射,照亮空气中的灰尘,从垂直入射光方向便可以看到一条光亮的“通路”,英国物理学家约翰·丁达尔在1869年首先发现这种光的散射效应。
如果用心去观察,“丁达尔光”不仅发生在大自然中,也可以在人群中见到,无需登高望远,只需抬头便能发现,它就在你身边。
同事郑姐在家里搬柜子上的东西,一不小心闪了腰,本以为没什么事,只是忍不住疼痛去医院看了一下,没想到是腰椎骨折了。打上钢钉固定后,她在床上躺了3个月。静卧这段日子,她反思自己的生活方式,每天单位、食堂、家,三点一线,工作久坐不动,上下班途中也是坐在车上,长久以往,骨质疏松便找上门来。康复之后,郑姐再来上班时好像换了一个人。她的办公桌摆上了升降式支架,大部分时间都是站立办公。每天上下班的路上,她也是选择先走三四站再去乘车,路上顺带看看风景。天上棉花似的云朵好似人们放飞的心情,很是养眼;走到秦淮河边,绸缎似的河水上漂浮着一只画舫,也是她以前忽视的生活画面。周末她也不宅家了,而是定期约朋友们到郊区的古镇或山间徒步——春天去看花,夏天去听溪涧鸟鸣,秋天看栖霞红叶,冬天拍下冰雪斜阳……这都是不加渲染的美景,没有重量的快乐。有规律的运动让她感觉体态上变得更加轻盈,心态也更加乐观洒脱,面对工作上的困难,首先直面问题,不像以前那样想着去逃避了。这大概就是自律和运动带来的活力之光,唤醒了一个轻装上阵的职场人。
我每一次回家时,即使没有打电话告知家里,也总能看到父母在村头翘首以盼的身影。父亲接过我手上的行李,走在前面,那个背影永远是最温馨坚定的存在。母亲早早进了厨房,系着围裙忙碌在灶间,葱油蒜醋下锅,飘出熟悉的家常菜的味道。其实我在家也待不了两天,但父亲仍将我的书房打扫了一遍,把大包小包自家产的食材都包扎好装进行囊。薄暮时分,灯已经亮了,但我感觉笼罩在他们身上的不是灯光,而是像“丁达尔光”一样的爱的柔光。
有一次加班晚了,便坐地铁回家,车厢里很多人昏昏欲睡,醒着的人大多在玩手机,只有对面的那个女孩眉目沉静地读着一本书。看封面,那是一本诗集。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人心多少有些浮躁,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,慢慢读完一本书来涵养气质,读诗的人就更少了。从装束上来看,女孩应该也是晚归的职场人。她没有把这段通勤的时间浪费在浅薄的花边信息上,而是把书卷、诗歌当作安栖身心的驿站,在生命的春天里耕耘、播种,让精神之树枝繁叶茂。在人来人往的车厢里,她的存在如兰在幽野,梅浮暗香。我在她身上也看到一道光,那是书卷气散发出来的静雅之光。
这些光亮,总是在特定的环境或者境遇中散射出来,从而被周围的人看见。我羡慕身上带有“丁达尔光”的人,他们活得充实而饱满、从容而明洁、柔情而至性。人生有姿态万千,其实每一个人都可以激发出“丁达尔光”,它可以是一个人的个性和才华、喜好与追求,也可以是一个人的气质和气场、善意与温情。
原标题:《你有“丁达尔光”吗?》
作者 :陈全忠